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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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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今天的這番對話要是被人聽去, 肯定會以為他們夫妻倆又紅又專,是在討厭一些深奧又沒有任何用處的話題。

可池霏苒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們的談話中更深的內涵。

她被霍祈安看穿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隨她怎麽造作, 但是不要觸碰法律底線。

換句話說就是, 只要不觸犯法律,她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看出她不想老老實實靠著法律走她的維權之路了, 看起來是在勸誡她,卻沒有阻攔她,反倒給予了她莫大的支持。

要知道不管是哪國的法律, 維護的都是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自然免不了讓少部分人含冤受屈。

如果非要讓法律和執法者站在自己這邊, 就有可能像她之前那樣厭惡法理, 抱怨世道不公, 乃至於恨上自己的國家。

霍祈安是軍人,他是有著堅定立場,不可動搖的。

法律的健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需要更多有良知的人不斷地推動改善,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國情覆雜的國家, 一點細微的矛盾都有可能引發巨大的爭端。

光靠安撫是沒有用的,是時候大幹一場, 紓解心中的憋悶了。

他們要是再繼續這樣活在別人制造的陰影裏, 今後見到面,談的永遠都會是這些沈重的話題。

哪怕是緊緊抱住對方,也會在沒有絲毫波瀾的生活裏, 逐漸喪失幸福的權利。

所以他們達成了默契。

既然不願做奴隸, 那就站起來,使出渾身的力氣推翻壓在身上的那一座座沈重的大山。

他們不再為家庭裏的瑣碎爭論不休, 現在需要做的是各自努力,共禦外敵。

在家休養了這麽多天,池霏苒早就想明白了。

之前的十多年之所以走的那麽艱難,是因為她把自己放在了犧牲奉獻的一方,想要激進卻師出無名。

因為受害者只有維權的權利,一旦開始覆仇就會變成威脅治安的不穩定因t素。

想要從痛苦的深淵裏跳出來,第一步就是擺脫思維的限制,放棄自己受害者的身份變成重建秩序的主導者。

不要去想自己過去過得有多慘,受到了多少委屈。當這些只會絆住自己的步伐時,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把自己當成蠟燭燃燒,只在油盡燈枯時說一句此生無憾就當真沒有遺憾了嗎?

霍駿祿雖然古板,但是他有些話說的是對的。只不過當時她覺得要靠輿論來伸冤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對此嗤之以鼻。

可回過頭來想想,若是她將目光放長遠一點,霍駿祿未嘗不是在為她提供一條新思路。

蠟燭有的是人來做。

缺的是放火的人。

她要放一把火,一把火光連天的大火,喚醒沈睡的靈魂。

星火燎原之時,火舌舔舐黑暗,光明將驅散陰霾。

池霏苒對商崇硯的報覆,不只是讓他在商慶之面前失去信任,早在曲函霜那天來找她時她就在布局了。

那天曲函霜來找她,她一開始只是哀嘆這個被蒙在鼓裏的女人被商崇硯耍得團團轉。

可曲函霜臨走時,她心念一動,要走了曲函霜的電話號碼,說是如果她心情好,改了主意,願意放商崇硯一馬,就打電話告知。

她這麽說,曲函霜自然不會拒絕。

曲函霜為商崇硯生了孩子,在立場上一定是向著商崇硯的,即便是聽了她的話幡然醒悟,也會因為沈默成本過大來賭商崇硯對她是特殊的。

曲函霜離開後,池霏苒並沒有著急聯系她。

人是一種本性偏執的生物,別人說的話是很難聽進去的,但是一旦有人觸發了讓她對現存不適敏感的開關,她就無時無刻都在體會自我想象的情境中的掙紮。

等到意識支撐不住的時候,就會在現實中爆發。

如池霏苒所料,沒過多久曲函霜就一氣之下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了,因此沒有在那場鴻門宴上出現。

商崇硯在鴻門宴上醉酒,是她在基於對商崇硯性格了解的基礎上,專門為他設下的圈套。

她知道以商崇硯的狂傲,必然在以為自己大獲全勝的情況下,得意洋洋地挑釁慶功。

她對自己的美貌和攝人心魄的魅力也非常自信。

但這都不是最值得她驕傲的。

在這場戲裏她最引以為豪的是,她在商崇硯進門的前一秒,撥動了曲函霜的電話。

她沒有通知霍祈安上樓救她,強賭他們之間的默契,也是因為通話被占著。

男人哪有可能和女人的處境真正感同身受?就連霍祈安這種絕無僅有的好男人都要靠對標奴隸來理解女人。

池霏苒就沒指望霍祈安能理解她的酸楚,後面那些和霍祈安互訴衷腸的“死亡提問”也是她加的戲。

她真正的目的是刺激曲函霜。

試想商崇硯為什麽會輕易的中她的美人計,不就是因為他囂張地認為,就算是被她算計,也不會產生多嚴重的後果嗎?

反正商慶之質疑他的能力是一時的,可以確認的是,他是商慶之的嫡長子,等商慶之遺忘了這件事,又因為年老力衰,希望後繼有人時,他依然能扳回這局。

只不過糟蹋女人確實能對他造成不良影響,會讓他時不時遭到唾棄,顏面全無。

這也是社會上那些相似的男人極力用少數被詐騙的個例汙名化強/奸、猥/褻、騷擾的原因。

如果她單純是想讓商崇硯吃癟,那她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會顯得她天真且愚蠢。

但是把曲函霜帶進來就不一樣了。

同為女性,曲函霜能夠切身體會到那種被淩/辱的感覺。

商崇硯苦心在她面前經營的形象將瞬間崩塌,冰冷的血液將流向四肢百骸。

任何一個有智慧的女人,都無法容忍自己被這樣一個男人欺騙,遑論淪為同一條船上的倀鬼。

第一反應就是想下船。

在憤怒燃遍曲函霜的全身之前,池霏苒搶先撿起混亂中摔在地上的手機,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她把自己當作誘餌拋在商崇硯面前,作為當事人,她實際上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麽淡定。

在渲染曲函霜的情緒時,她也全身氣血逆流,恨不得將商崇硯原地撕碎。

她想,曲函霜當時應該是有很多話想要說的,只不過在當時的情境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此,她一直在等曲函霜的電話。

她有預感,就快來了。

那天見面,曲函霜雖然一直在幫商崇硯說話,但有幾處明顯的沈默。

沈默意味著思考。

有思考就有重獲新生的可能。

要是她從始至終都在自欺欺人地閉目塞聽,池霏苒就不會考慮和她合作了。

和霍祈安討論完這些有的沒的,她在等的電話就來了。

曲函霜的聲音聽起來憔悴沙啞,似乎單是“餵”的一聲,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池霏苒聽著曲函霜的聲音,眉頭猝然擰緊。

她料到了曲函霜受到的打擊不小,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令她難受。

商崇硯是真的罪無可恕。

“你知道我會打給你的對嗎?”曲函霜問完,學著池霏苒那天勸告她的語氣說,“不是質問。我知道是商崇硯這個畜/生的錯。”

是個明事理的。

改稱呼就是覺醒的起點。

池霏苒毫不避諱地說:“對。”

曲函霜開門見山地說:“那就出來吧,我們談談。”

池霏苒問:“在哪裏見面?”

曲函霜沒有說“隨便”,而是明確地說出了一個地點:“藍興果業旁邊的咖啡館吧。那天從你那離開,瞟了一眼,忘記叫什麽名字了。”

池霏苒對曲函霜的遷就表示感謝,說了一聲“好”,便對霍祈安說自己要出去一趟。

上午霍祈安出門前好像也是這個場景,出門的人變了,但站位沒有變。

有了剛才的約定,霍祈安也不管她的行蹤了,從鞋櫃裏拿了把傘遞給她:“看外面的天色,像是要下雨了,早點回來。”

池霏苒笑著說:“好的。”

她雖然我行我素,特立獨行,但她平時一般不掛別人的電話,都是等對方先掛,以示禮貌。

結果她和霍祈安知會完才發現,對面的曲函霜還沒有掛電話,她和霍祈安的對話大概率是被曲函霜聽到了。

想到上次曲函霜登門,她為了說服曲函霜,特意給在醫院上班的霍祈安打了通電話秀恩愛,她的耳根竟有些發熱。

這次也是電話,只不過她從和曲函霜處在一個空間內變成了和霍祈安處在一個空間內。

再將霍祈安跟商崇硯一對比,更令人傷感了吧。

上次是故意的,這次可不是故意的。

池霏苒難為情地咳了一聲,想對曲函霜說些寬慰話,結果曲函霜先她一步開口。

“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像你這麽出色的女人,就該好好享受自己的戰利品。不論是生活的饋贈,還是心儀的男人。”

這話池霏苒可太愛聽了。

她就喜歡投桃報李,於是也對曲函霜讚賞有加:“像你這樣深陷泥沼,還有勇氣脫身的女人,真是了不起。我很期待和你再次見面。”

她知道商崇硯對曲函霜造成的傷害,所以只字不提商崇硯。

更重要的是,她怕提起這個名字臟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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